林月霞原本是最優雅端莊的，此時卻崩潰般地小聲哭泣著，秦允皺著眉頭站在一邊，他哥哥秦昭則扶著母親的肩膀在輕聲安慰著。

一個打扮艷麗的中年女人——看上去比林月霞年輕一些——站在不遠處，隔岸觀火一般地關註著全局。

在面部表情大多不自在而內心又十分樂意看好戲的圍觀群眾之外，還有一個焦點。那就是孟顏希的二舅舅。他站在兩個女人中間，神情尷尬。

孟顏希皺了皺眉頭。

突然手腕一緊，有人拉住了她。

秦靖雲在她耳邊低聲說：“顏希，你不要管。”孟顏希擡頭看了他一眼，他又說，“聽哥哥的，你現在回房間去，好嗎？”

孟顏希輕輕咬了咬嘴唇，小聲問：“那是舅舅在外面的女人？”

秦靖雲點頭。

孟顏希又問：“她怎麽進得來的？”

秦靖雲略微一怔，接著便勾了勾唇角，像是覺得她這個問題很好笑似的，“我怎麽知道。”他語氣親昵。

他拉著孟顏希慢慢地往回走，孟顏希忍不住問：“他們就這樣在下面僵著嗎？……老爺子呢？”

秦靖雲捏捏她的手，調侃她：“你有什麽好擔心的，時機到了，秦允自然就會趕人了。”他笑了笑，“這可是他的強項。”

孟顏希若有所思地偏著頭看他，忽然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，說：“沒事我就回去了。”

“今天就在這兒睡吧。”

孟顏希正要拒絕，忽然看見不遠處站著個宋楚渝。很快就想到了，她要是說回去，十有八九宋楚渝就要送她的——那怎麽行。她將溜到嘴邊的說辭咽了回去，生硬地點頭說好。

秦靖雲也看到宋楚渝了，上一秒他還在說著：“你怎麽也出來了……”下一秒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——這個殺千刀的怎麽回事？怎麽二話不說就摟住了自己妹妹的腰？

孟顏希跟著他們到了一個房間，秦靖雲本來也是坐在她旁邊的，後來有人叫他喝酒，他就去了。

宋楚渝拿了個蘋果遞給她。

孟顏希接到手裏小口小口地咬著，實際上已經坐立難安了；她不想跟他坐在一起，也不想跟他說話，可這兩件事她都不得不做。

仿佛過了很久很久，秦允過來了，大咧咧地坐到她的另一邊，翹起二郎腿，又將她吃了一小半的蘋果隨手扔進垃圾桶，最後才在她亮晶晶的眼神中輕描淡寫地開口：“等會兒你去和老爺子說說話。”

孟顏希想了一會兒，一字一頓地說：“我不去。”

秦允瞪她一眼。

孟顏希迎上他的目光，滿臉的“我就是不去你能拿我怎麽樣”。

秦允突然一笑，很客氣地說：“宋大少坐這兒幹嘛呀？不如去那邊喝點酒吧？”

宋楚渝半點反應都沒有。

秦允還是笑，輕飄飄的眼神掃過孟顏希。

孟顏希偷偷對著他做了一個嬌嗔的表情，轉過頭，臉上的神情卻變得很乖巧溫順：“……少喝點。”這就是叫他去了。

宋楚渝“嗯”了一聲，低下頭親親她的臉頰，真就起身去了正喝得起勁的另一堆。

秦允也知道孟顏希心裏不情願，宋楚渝一走就安慰似的握住了她的手，低聲告訴她：“這個人就是這樣的，吃軟不吃硬，你就算不喜歡親近他，面上也不要表現出來，知道嗎？”

孟顏希點點頭。

他又說：“哥哥不是怕得罪他，但是你總有一個人的時候，他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，什麽都敢做……哥哥怕你吃虧。”

孟顏希又點點頭。

她忽然擡起腦袋問：“你把那個女人趕走了是嗎？”

秦允神情怪異地點點頭。

“我看你們在下面僵持了好一會兒，你為什麽……”

秦允不許她問，故意兇巴巴地板起臉，說：“這不是你該知道的。”

孟顏希心裏卻猜到了一點兒。秦允不想她多過問的、對任何人都極有誘惑力的東西，除了錢和權還有什麽？老爺子年紀大了，身體也越來越不好，一個個都開始蠢蠢欲動了吧……

“可是我能跟老爺子說什麽呀。”她苦著臉。

“隨便說點什麽啊，給他剝個橘子什麽的……反正老爺子看著你就很高興了。”

李晴闖進孟顏希辦公室的時候，孟顏希正在和徐子瑞打電話。工作的名義，較為私人的內容。

她心虛地按了掛斷，看著李晴在自己面前坐下，神情還是有些不自在：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
李晴沒有註意到她的異樣，垂頭喪氣地說：“我和胡闊分手了。”

“……怎麽了？”

李晴委屈地看了她一眼，連抱怨都像是沒心沒肺的：“明明就是他的錯他還怪我……昨天不是你外公的生日嗎？他沒有邀請我做他的女伴——可我才是他的正牌女友呀，他怎麽能不邀請我卻邀請別人呢？——然後我就去找他，剛好看見他和另一個女人在接吻……我真的好生氣，沖上去罵了幾句，又問那個女的是誰……”

孟顏希還真想象不出來她罵人的樣子，“……然後呢？”

李晴更沮喪了，皺著一張臉，可憐巴巴地說：“胡闊不來攔我都還好，我一看他在幫那個女人，就更惱火了——然後我就推了那個女人一把——”

孟顏希不厚道地笑了笑：“不會剛剛好這個女人懷孕了，被你一推孩子沒了吧？”天地可證啊，這只是個玩笑話。

豈料李晴看著孟顏希，竟然認真地點了點頭。

她又垂下頭，繼續說：“我真的嚇死了，胡闊抱她去醫院，我……我爸爸這幾天又不在國內，我不知道該怎麽辦，就給蘇音打了電話……”

“……然後呢？”

孟顏希只會說這三個字了。

李晴醞釀了一會兒，鼓起勇氣說：“蘇音現在在醫院養傷。”

去醫院的路上李晴沒有說話，孟顏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，輕聲問她：“是胡闊先動手的？”

“嗯……他想打我來著。”

平淡的語氣，聽上去好像並沒有多委屈。

孟顏希想起第一次遇見胡闊，通往衛生間的走廊上他在和一個女人劇烈地爭吵，那女人罵他狼心狗肺——雖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和李晴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，但孟顏希還是有些後悔沒有告訴她自己看到的。

她悄悄握住李晴冰涼的手，說：“沒事的，他本來就不是個好人。”

李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，眼淚一滴滴地淌過臉頰，她啜泣著：“昨天他說了好多，說已經忍了我好久，說我太任性太不講道理了……”她哭得昏天黑地的，“他明明說過喜歡我的，說連我發脾氣的樣子他也覺得好可愛，原來那都是騙人的嗎？……我再也不相信男人的話了……”

孟顏希輕輕低垂著眉眼，告訴她：“不是的。他說喜歡你的時候是真的喜歡你，可是現在不喜歡你了也是真的。”

李晴淚眼朦朧地看了看她，茫然地問：“男人都會變心嗎？”

“人都是會變的。”

孟顏希說。

到了這時候她才知道，一向瘋瘋癲癲不知人間五味的李大小姐，這次是真的動了心，也是真的被傷害到了。

李晴去醫院的衛生間洗臉了，孟顏希只好一個人走進那間高級病房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象的，是以為蘇音會鼻青臉腫的，還是以為他會躺在床上動彈不得？但是當她看到他臉色平淡地坐在床上看書時，確實感到有些意外。

蘇音聽到動靜後漫不經心擡起頭，可看清孟顏希的臉後，他的神情反而迅速地冷淡了。

孟顏希沒想到會這樣，事實上，她什麽也沒想，她只是聽見他住進了醫院所以——

她局促地低了低頭，說不出話來。

打破沈默的是蘇音。

“有事嗎？”他的聲音比他的神情還冷。

孟顏希勉強笑了一下：“你還好嗎？”

“沒什麽不好的。”

孟顏希點了點頭，眼睛開始往身後瞟，聲音中也充滿了無措與不安：“那……那我走了。”

蘇音沒什麽表示。孟顏希轉身打開門，走之前忍不住又說了一句：“……你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吧。”

她話音剛落，李晴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——與從小受到的家庭教育有關，她是那種絕不輕易顯露出自己脆弱的人——

“你怎麽就這麽坐著啊？”她大呼小叫，“醫生不是叫你安安分分地躺著嗎？老天啊，你不疼嗎？”她沖上去要扶他躺下。

莫名其妙的，孟顏希的眼睛就濕了。

可能是因為他現在對她太冷漠，可能是因為他忍著痛卻不告訴她，可能是因為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敞開心扉……也可能都有一點。她有些受不了。

蘇音忽然冷冷地說：“你先出去，我在和顏希說話。”

李晴有點反應不過來，回頭看看孟顏希那楚楚可憐的樣子，立馬就火急火燎地逃了出去。

孟顏希在門口站了片刻，低著頭走近他，“你要不要躺下？”

她的聲音低低的，帶著哽咽。

蘇音沒有回答。他慢慢地伸出手，用力地捏住了她的下顎。

“這樣很好玩是不是？”他的語速很緩慢，卻更傷人，“孟顏希，若即若離的把戲你現在玩得很順啊，給我一巴掌再給我一顆糖？你到底當我是什麽？你以為我非你不可是不是？”說到後面他的聲線出現了顫抖。

難道這些話他只是說給孟顏希聽的嗎？難道他不是同時在勸告自己嗎？——他不是在勸自己嗎？

蘇音面無表情地收回手。

所以，他現在就是就是這麽想她的嗎？若即若離？

他以為她在故意折磨他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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